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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瑞芳:瑞盈长安书墨芳

日期:2021-12-31 16:50:22      浏览:11174  浏览量      来源:西安教育传媒网     

看照片,她是豪爽大气的;听声音,她是率真不藏拙的;面对面,才发现她温婉而含蓄的一面。

十三朝古都的长安城,一街一巷都有故事,一砖一瓦都是文化,环城公园里晨练的大爷大妈都自带皇城根的文化气质。肤色白皙、眉眼周正、沉静内敛的她如何能以一支笔写出一片天地,成为长安城里书法界的翘楚?

知晓她父亲石宪章大名者,多半会以为:“那片天地是石老先生一支笔打下的。”君不见,长安城里,钟楼西南,“钟楼饭店”几个雄浑磅礴、顶天立地的榜书便出自石宪章之手。不仅如此,“大华饭店”、“止园饭店”、“五一饭店”“大芳照相馆”……,那些老字号牌匾多半都是石老先生所题。有人赞曰:

擎来雁塔作笔锥,

墨入曲江五色飞。

长安真似千摞纸,

留与石翁醉后挥。

多年后,她沉潜在位于太乙路立交的一角的书房里,窗外,南邻大唐芙蓉园,俯视滚滚车流。窗内,一琴、一几、一案,柜子里,书法典籍排列整齐。

17年前,父亲离去的那一刻,她真正长大,独自前行,走出了自己的路。捧着为父亲整理的书法作品集,她又回到了半个世纪前,攀在父亲肩头,徜徉书院门,在父亲絮叨“故事中的碑林”声中恍惚入眠的年代,回到江南的那一个个午后遥望长安的童年时光。那时,她发辫垂肩,点眸如漆。

白 鹤

瑞芳的童年是北方和南方交织的梦幻。出生在朱雀玄武相对、钟楼雁塔呼应的长安城内,一次午后梦醒,却到了江苏镇江的外婆家,此后数载岁月,她在“青砖灰瓦马头墙,肥梁胖柱小闺房”的街巷间撒欢游玩,在两墙之间的河水中弄舟戏水,欢快过后,看到别的孩子依父傍母,她望着天上的大雁发痴,看那一朵朵白云含着泪光......,疼爱她的舅舅就告诉她:“瑞芳呀,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,那里有白鹤,可以带你回你的西安。”

她和舅舅先乘小船,再在长江里坐大船,然后就看到朱漆彩画、石狮蹲守的焦山大门。看过东冷泉、定慧寺、观澜阁,来到宝墨轩时,瑞芳停下了她欢快的脚步,细细端详。

“北有西安碑林,南有焦山碑林。”在这一片碑刻的海洋里,瑞芳想起了长安的那一个个温暖的日子,父亲背着她在西安碑林博物馆里徜徉,给她讲那些她还听不懂的碑刻,但她从父亲肩头嗅着微醺的气息,吃着臭豆腐串串,生活所有的美好凝结在一个个午后,那时,她离父亲近,离书法尚远......

舅舅的呼唤唤醒了她,她问:“舅舅,白鹤在哪里?我要找白鹤!”

“喏,就在你后边!”舅舅指着《瘗鹤铭》石碑。

“你骗人,这是石碑,不是白鹤!”瑞芳急得眼泪快出来了。

舅舅就摸着那块石碑,给她讲白鹤的故事。

很久很久以前的东晋时期,有个大书法家王羲之,他极爱养仙鹤。在他家门前有一个池子,叫“鹅池”,那里面有一只只仙鹤一样的大白鹅,长长的脖颈,红红的嘴,在池水中游起来时就像仙女跳舞,王羲之看着白鹅写字,字就写得像一只只仙鹤在飞。有一天,他到这焦山来游玩,还带着两只仙鹤,不料两只仙鹤却不幸夭折了。王羲之十分伤心呀,用黄绫裹了仙鹤埋在这后山,然后这在山岩上,用大大的笔写下了一首诗,叫《瘗鹤铭》,就是怀念两只仙鹤的意思。天长日久,岩石崩裂,石头滚到山下的江水里,后来又被人们捞起来,立在这里。看这字大不大?是“大字的爷爷”呢!你爸爸不是也写大字吗?你看这字和你父亲写的,哪个大?

“这个大!”小瑞芳破涕为笑。

是呀,你就好好看看这字,也学着写,写好了,就有白鹤驮着你回去,好去教给你父亲,让他也能写这么大的字。

那个下午,瑞芳就用小手一遍遍摩挲石碑上的字,仿佛那字不久就会幻化成白鹤。因为心中的那只白鹤,小瑞芳迷上了书法,因为书法中有她回去的路径。

8岁时,瑞芳回到父母身边。起初,她同父母仿佛隔着什么,她总是怯怯的,父亲写字时,唤她去帮忙扶纸。她看父亲笔力千钧写下的那2米×3米的大字,想起焦山上的石刻,一时分不清彼此。于是,当父亲外出时,她也拿着毛笔涂鸦,父亲发现后,难掩激动的心情,便手把手地教她习练书法。

石瑞芳就此开始了沿着父亲足迹前行的数载岁月。

一张一米见方的小方桌,吃饭时是餐桌,收了碗碟是课桌,瑞芳和弟弟先就着桌子写作业,写完作业是书桌。等大家都睡觉了,她开始临帖,字帖只有《东方朔画赞碑》和《麻姑仙坛记》。纸是小版的旧报纸,也得省着用,一般人家还没有。父亲是单位工会主席,把看过的报纸都仔细收好,拿回来后教她在报纸上画好格子,先用淡墨写中楷,再用浓墨附一层,最后可再写一层大字,每天写的帖要注上日期。

看着还未及豆蔻之年的女儿,生活中如此懂事,写字如此刻苦,常常轻轻地站在她身后,握着她的小手,告诉她:神气专注,腕随气转,神至笔走......

油灯如豆,翰墨飘香,她屏气凝神,模仿父亲展纸、研磨、运笔、书写。慢慢地,她找到了笔如龙游,字如鹤翔的感觉……。

寒暑三载,11岁那年,石瑞芳在西安市少儿书法比赛中荣获第一名,并被选为与日本儿童交流书艺的四人之一。一时间,她成了学校里尽人皆知的小名人。高兴之余,她有了更加努力学习书法的信心和动力。

父亲开始带她走出书斋,走向更广阔的书法天地。大手牵着小手,赴碑林,赏拓片,教她读先贤书品……。

如 她后来在《父殇》中所写:

理我蓬乱头,

笑我憔悴颜。

问我诗与文,

解我惑与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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依 傍

那时,父亲是她的远方。父亲专注于书案前时,是伟岸的高山;父亲畅谈时,是欢快的江河。

家里常常有人来,大都是向父亲求字,有的带着土豆白菜,有的提着两盒烟一瓶酒,更多的是腆着怯怯的笑脸。父亲眼中,来者都是客,对所有人都要母亲奉上热茶一杯、瓜子一碟,对他们也总是有求必应。母亲常常埋怨:一家老小要吃要喝,你但凡有点体己钱,都是买纸买墨,写字吧,人家不提钱你就不说。这不是赔钱赚吆喝吗?还天天一回来就是写、写、写,家务活横草不沾、竖草不捏,这还不说,把两个孩子也带得跟你一样魔怔......

母亲边唠叨边端去茶水,整理他们父女写过的旧报纸。

父亲一笑了之,转身又进了书房。

那些年头,人们见的最多的毛笔字就是大字报,单位门口,街巷墙上,到处满满当当,戾气充斥。父亲在自己的一方书斋内,不言不语地写自己的大字,任凭外面风雨飘摇。

父亲提起笔,瑞芳侍立一旁,笔杆到了她的肩头,父亲凝神运笔,一个字就能占满一间房的地板。她去拿父亲写字的笔,两只手握不拢抓口。

风雨过后,石宪章常常走出去,在各种文艺采风和书画活动现场,他身后总有一只尾巴--瑞芳,她跟在父亲身边,感觉他走路生风。每到一处,父亲往书案前一站,铺纸研墨,众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,她感觉那时的父亲就像太阳,像月亮,散发着光芒。她踮起脚尖仰望父亲,小心翼翼地为父亲铺纸扶笔。

无论是“炭市街副食品市场”、“西安电子科技大学”、“陕西省西安师范附属小学”,还是“西安百货大厦”、“清雅斋”......,她一眼就认出父亲书写的牌额。“看,这也是我父亲写的!”她常自豪地给小伙伴介绍,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,感觉那些字像是写在天上。

她问父亲:“啥时候我也能像您一样,把字挂在高高的地方?”父亲咧开大嘴笑了,摸摸她的头说:“丫头,九宫格,米字线,讲究的都是规矩,不按照规矩来,是不会有方圆的,好好练习。”

时光荏苒,因了父亲的坚毅伟岸,她一次次克制出去玩耍的念头,端坐案前,临帖、写字,忘却了室外的春季花开,秋季叶落。

那时,她看墙壁雨水冲刷的痕迹像字,看树上交错的枝节像字,看花鸟鱼虫像字在起舞。一天深夜,她梦中起来,父母以为她要起夜,却见她迷迷糊糊走到桌前,开灯,提笔,铺纸,挥毫泼墨一番,扭头又倒在床上酣睡。母亲怯怯地问父亲:“这样下去,我女儿该不会真的魔怔吧?”父亲披衣起床,不由眼睛溢彩,面前那字哟,简直不敢相信是出自孩童之手!

这年,石瑞芳不满11岁,她按照父亲的指点,寄出一幅作品,荣获当年全国青少年书法大赛头奖。之后,不哼不哈、勾头写字的石瑞芳不断摘金夺银,抱回来一大堆奖章和证书,还先后代表中国小朋友出访日本,代表文化艺术界慰问老山前线的将士。

19岁,石瑞芳参加首届陕西与日本奈良、京都书法联展,作品被收入《中日书法联展作品集》。

父亲一边翻着她捧回来的作品集,一边语重心长地说:“瑞芳呀,你要记住,书法养人,但仅靠书法不能养家。”

1982年,22岁的石瑞芳被分配到一家国营食品厂工作。

“落差肯定是有的,我这双手从8岁起就研墨铺纸,临碑摹帖,很想保护好。”回忆这段经历时,石瑞芳说,“现在回想,每一段经历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。”在食品厂的工作经历,让她知晓了书法以外的天地,认识到艺术不是无根之苗,要到人民中去,才有生机和活力。也才真正理解了父亲常说的“大道无门”,繁琐的家务活,单调的工作,更加磨练了她的毅力。无论加班到多晚,回到家,她仍要俯首案前,身外无物,就像父亲那样。机遇总是垂青有准备的人,她1984年到西安医科大学任教,教授书法。1996年又调到陕西省艺术馆从事书法研究。

1993年,“石宪章石瑞芳父女大型书法展”在中国美术馆举办,这是中国美术馆开个展以来,陕西书法进馆开展第二例。二人作品以“汉唐遗风”而引得书界称赞不绝,展出7天,参观的人络绎不绝,田纪云、王光英、高占祥等诸多领导和名家也前来捧场。

不久,父女俩参加省内书画展,走出展馆后,有人疑惑地拉着石宪章问:“你怎么写了两幅一模一样的字呀?”石宪章听后哈哈大笑:“你再去仔细瞅,有一幅是瑞芳写的。”

石瑞芳心中无比激动:父亲从天津来到西北,一杆笔闯天下,在长安书界声望厚重。能把字写到与父亲的字难辨雌雄,不枉自己多年酷暑严寒勤学苦练。

与她父亲同样年纪的老人,谈到石瑞芳,总由不得先说她的父亲石宪章,介绍她时也常常脱口便说:“这位女书法家,是大书法家石宪章先生的女儿。”

长安书界,石宪章威名远播,但他依旧粗茶淡饭布衣,瑞芳母亲说:“你看人家都买大房子,咱家还是这几十平的旧房子。”父亲不为所动,说:“人的名望,地位都是身外之物,做个好人,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父亲终其一生敬畏书法传统,受父亲影响,瑞芳每每看父亲的字,仿佛那一笔一划都是天道所至,蕴含着神秘的力量。她终其一生铭记父亲的嘱咐:道不存,书将不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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蜕 变

立于岐山五丈原诸葛亮庙前的石碑上,是石瑞芳书写的一首七言绝句:“八阵图荒认旧痕,当年蜀相驻三军;出师不遂中原志,老树寒鸦锁暮云。”当时,她只有24岁。专家评论:通篇一气呵成,气韵流畅;下笔迅疾,恣肆奔放,笔笔顾盼,字字呼应,篆意楷意相渗而生,如枯藤老树,如高山飞瀑。观之如闻铜锣之鸣响,金鼓之击撞,仿佛身临三国古战场,旌旗猎猎,战马咴咴,枪戟斧钺列阵,刀光剑影迎风。

经《中国青年报》记者采访报道后,全国各地的求爱信、求书信、求学信像雪片一样飞来,着实让石瑞芳脸上、心中滚烫了一阵子。

再说石瑞芳的字和石老先生的字太像了,如同出自一个模子。父亲喜博大雄浑,他说:“女孩儿也能写博大。”而大字出气势,气贯长虹;小字轻巧灵动,讲究精微、精致、精到。父女连心,她受父亲影响,不知不觉也影响着父亲。父亲的字后来也有了清秀流畅之韵。两人的字气质互融,竟至石老先生有时也分辨不出来。某日,石老先生写完一幅字,墨迹未干,被门外的人喊了出去。石瑞芳一时调皮,收起父亲的字,铺纸提笔,照葫芦画瓢,写了同样一幅晾在那里。石老先生回来,看见石瑞芳与家人一起站在案旁,围着“自己”那幅杰作交口称赞,不由也走过去,仔细端详了半天。直看得他一脸疑云,望望一脸“坏笑”的石瑞芳,又看看满脸诚恳的家人,最终还是确定,这幅字是自己写的,就轻轻地摇了摇头说:“有一笔,纤弱了些。”

那段时间,她脚下生风,身轻若燕,出出进进,总是哼着曲儿。后来,碰到一位高人,迎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:“你石瑞芳先别美,后面的路还长着呢,你要另起炉灶,写出自己的风格,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否则,世人皆笑石瑞芳学父,不说石宪章习女。”

石瑞芳被猛击一掌,看着父亲的字和自己的字,久久沉思。她知道,父亲那种铁骨傲然、气贯长虹的气势是无法超越的,只能扬长避短,另辟蹊径。

模仿易,超越难。

她深知,字如人,得有深厚的学识修养打底。而“诗、书、画、曲”同气连枝,她开始习读唐诗、宋词、元曲,用传统文化开阔的胸襟,净化灵魂,为书法修身增韵。

石瑞芳搬来砖头厚的几本书放在床头,读王维,吟李白,背李清照。读时要默读,家中要静得没有一点声音,一有声音她就分心,就入不了诗的意境。吟时要出声,边走边吟,这样才能身临其境,触景及情,这时不管在客厅还是床头,她总摇头晃脑,念念有声,舞之蹈之,如梦似幻。及至后来,人称“痴人石瑞芳”。

这是一条艰苦卓绝的路。要从父亲的书风中冲决出来,既不能以小巧妩媚取悦于人,也不能以张扬浮艳取宠于世。

在习诗诵词的同时,她还读老庄、读经史,疯狂临摹“二王”,学习篆籀、汉隶、章草、魏碑、唐楷,对《瘗鹤铭》《张玄墓志》等也用功尤勤。

她沿着书法长河追溯源头,汲取书法艺术和传统文化的营养和精髓。重点研习王羲之“翩若惊鸿、矫若游龙”的书法,结合早期所学的颜真卿书法,对自己的风格进行革新,在透着书卷气的浑厚风格中,融入了女性特有的秀和妍。

父亲看到她的转变,也欣然肯定。

2004年的一天,她高兴地拿着近期书写的作品和一篇论文,去找父亲。父亲看后告诉她:“你近期的书法作品有很大的进步,我很高兴,不要骄傲,还需有更高的目标,譬如:可以学小楷,习章草,作隶书,攻行草。你写的论文文笔流畅,有自己的思想观点。以后要多写点理论方面的文章,咱们要为书法文化传承多做努力!”

那天,和父亲谈到很晚,石瑞芳是踏着月光回家的。

谁知,这竟是父亲给她最后的话语。

父亲一直认为自己还年轻,常常一碟花生米、一碟拌黄瓜,再加二两小酒就提足了劲,挥毫便是丈二的超大榜书。未曾想,竟突发心脏病遽然离世。

来为父亲送行的人络绎不绝,她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:“石先生是个好人!”

现在,她离书法之道越来越近,却和父亲横着银河隔着宇宙,心相通人未见。一夜之间,她行走失去了拐杖,前进没有了灯塔。操持完父亲后事,她三天没吃没喝。

前辈开导她:父亲走了

书法

责任编辑:李俊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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